狗卵子和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中洲村的每一个角落。邻居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绿荫树下或村口的棋牌室里,线年前的那起湖州凶案——1995年11月的一个夜晚,闵记旅店老板一家三口以及一名旅客被杀。
8月14日,浙江省湖州市警方宣布,破获了这起22年前的重大案件。犯罪嫌疑人刘永彪于8月11日凌晨归案。不久,警方在上海浦东一个小区里控制了另一名嫌疑人汪维明。
时,他们的公开身份分别是上海一家投资咨询公司的法人代表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刘永彪的小说集还曾获安徽省第七届文学。
8月14日上午,浙江警方在太湖南岸举办新闻发布会,社交即时把信息到195公里外的皖南乡村。
法院尚未宣判,但这没有影响中老年农民们的判断。有人提议,如果犯被了,就亲属把他们的骨灰带回中洲村,更不能埋在祖坟。
中洲村毗邻青弋江,隶属安徽省芜湖市南陵县弋江镇。村民们聚族而居,汪是主要姓氏。一条由南往北的村道与青弋江平行,把中洲村的人们带向南陵、芜湖、湖州,甚至更遥远的世界。
长三角的经济影响了这里,出入村道的多是江浙沪车牌,在那里谋生的人们时常开车回到中洲村,包括汪维明偶尔开回家的奥迪A6。
邻居们还记得他家贫穷时的样子。汪福生、洪香尼夫妇有三子三女,1953年元月,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汪维明出生。
汪维明23岁结婚时,中洲村仍是“大集体”。婚床是父母当年结婚时的家具,汪父请同村的汪木匠添置了一张桌子。木匠说,那是新婚夫妇唯一的新家具。
作为中国乡村的一种古老职业,篾匠是竹制家用工具的生产者。每一个篾匠都有一把锋利的砍刀,刀背宽厚,刀刃锋利。篾匠们要用它把竹子劈开,再做成各种不同的篾。
农村大集体的年代,汪维明白天在村集体做农活,挣“工分”,晚上在家做竹制器具,比如稻箩等,做完再送到弋江镇上卖掉。
篾匠汪维明和凤英结婚时,妻子已经怀孕。不久,她生下一个男孩,时间是1976年前后。一天,凤英与婆婆洪香尼争吵,争端是婆婆把自己用来晾衣服的竹篙给儿媳。一位邻居说,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凤英上吊了。“老太太性格硬,凡事都要赢,不懂得退让。”
失去妻子的篾匠则在村子里找了一个情人,有夫之妇。多名邻居回忆,一天,情人的丈夫去汪家找妻子,与汪维明吵起来。冲突中,篾匠拿起自己的那把砍刀,径直劈过去。这时,洪香尼已经刑满出狱,她用左胳膊去挡儿子的砍刀,手腕被砍断,从此残疾。
村子里的一位老人说:“从这事就能看出汪维明的为人。后来无论他有多少钱,我也不会看好这个人。”
刘永彪的父亲林是个高大的男人,因是,他成了中洲村东风片区的。年长的邻居们看着的亲生儿子刘永彪长大,懒惰和好赌是他给人们的全部印象。一位杂货店主说:“为了防止儿子把家里的钱拿出去赌博,老把钱藏在青石板下面,青石板的放着粪桶。(村民口中刘永彪的绰号)找到他爸藏的钱,继续赌博。”
除了青弋江边的农田,中洲村几乎没有其他收入来源。读书,然后考上大学成为农民子弟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读过高中的刘永彪没有把这条走到头。20出头的那些年,他曾与本村另外两个年轻人一起去广州,待了一段时间,没有找到工作后又回到老家。
村支书汪国兵回忆,刘永彪不再继续读书后,在村子附近开了一家馆。“平常他就替别人照,后来又出去打工一段时间,回来就开始埋头写作,有时候换些稿费。”
1991年前后,刘永彪结婚了,新娘年长他两岁,没有热闹的婚宴,也没有领取结婚证(后补办)。在中洲村,没有受访者记得他们结婚的具体情形,就像没人记得他是否参加过高考。
对老林来说,相对于孙女的先天性眼睛残疾,更糟糕的消息还在后面。女儿刘素珍嫁到临近的泾县,不久,非正常死亡。一名村官说:“在婆家过得不好,喝农药死了,时间是1995年之前。”
文学青年刘永彪继续写作,他笔下多是物的命运,与无关。1994年,他在《清明》发表短篇小说《青春情怀》。这一年,女儿的眼睛再次需要做手术,而立之年的刘永彪急需5000元手术费。
对于1990年代的那些日子,农民的回忆是碎片式的,贫穷是中洲村的共同记忆。汪木匠说:“那时大家都穷,只能是吃饱饭,钱是没有的。”
第二年秋天,刘永彪离开了中洲村,没有邻居知道他去了哪里。那是个不冷不热的季节,老父林卧病在床。一位受访村官说:“没钱去医院,喝农药后死了。”村民汪金亭回忆,刘父去世后,家里没有安葬费,“儿媳妇借钱,买了棺材。”
那天傍晚,邻居汪木匠过刘家,林已经去世,老伴海田香站在堂屋痛哭的情形让他记住了许多年。
出殡那日,刘永彪没有回家。鞭炮声里,众人抬着棺材,前往中洲村东面的大栳山掩埋。妻子代替刘永彪,双手捧着一个瓦罐,默默地走在队伍的前列。南陵旧俗,这样的仪式只能是儿子的责任。
武松与南门金刚法能一道出得大门,不一会,法能回来报说,“正如师傅担心的,那武松把蚯蚓踩死了!”方丈说,“他耳聪目明,真的看不见脚下一条生命不成?”法能说,“早上南大门石槛打扫得干干净净,青石阶上蚯蚓十分醒目,武松也迟疑了一下,还是一脚踩了上去。”……造好武生姓名及静德寺住持度牒,只未宣放。想不到武松不仅酗酒率性不能自律,还对微小生命视而不见。(《水浒系列之行者武松》,刘永彪,2014年,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
许多年后的深夜,作家刘永彪在中洲村的家中写作通俗小说《行者武松》时,应该还没有忘记1995年11月浙江湖州的那个夜晚。
1995年11月28日下午一时前后,刘永彪和汪维明入住闵记饭店旅馆。放下行李,他们到楼下餐馆点了炒鸡块和古井贡酒,然后出门。
第二天,旅店三楼的客房内,旅店老板闵福生和几名旅客在赌博,有人在楼梯口放哨。刘永彪站在旁边看了一会,下午四时左右,他走出旅馆,在旁边邮电所门口徘徊。的以为他要报警,赶紧上楼通风报信:“刚才那个人去报警了。”老板边玩边摆手,“不会的。”徘徊很久,刘永彪回到旅店。
这天深夜,刘永彪和汪维明在203房了同住在旅馆的山东商人,但只找到十几元钱。者随身未带多少行李,二人没有搜到藏在死者里的人民币。接着在同一间客房里,他们旅店老板闵福生,又在隔壁的202房老板娘和她的孙子。
2017年8月11日,刘、汪二人归案后,当年湖州刑侦支队重案中队副中队长宋荣根很想见他们。这位办案很想知道,追踪了22年的凶嫌与自己脑海中的形象是否相同。
几天后,面对的摄像镜头,被的刘永彪说:“办了这个案子,我就是罪人,死一百次都不为过的。我(现在)是没有资格写作了,我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勇气去自首。”
谈及自己的创作时,刘永彪说:“我的写作都是让人学好,作品里最多的是下层人,他们都是向善向好的。我的作品里没有。”
早在看那些推理(侦破)小说和影视剧时,就产生了一连串灵感,有写一个可向影视方面发展的小说的强烈愿望,题目也初步拟定《身背数条人命的作家》,是写作家多人而不能破案的,作为文学作品,主要是写人性与社会的相互的,我认为这篇尚在构思中的小说有大量符合影视要求的悬念、场景、动作(也会有有意为之的设置)。倘不出意外,今年底可与大家见面,但愿能再陪伴大家更多的时间,与大家成为更牢固的知己。
《身背数条人命的作家》终究未能形成文字。命案之后22年,警方根据凶案现场遗留的烟蒂,最终找到刘永彪。
刘永彪喜欢赌博,也喜欢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中洲村卖烟的杂货店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杂货店老板指着玻璃下面的一排排香烟说:“2010年前后,他经常抽5到8块钱的香烟,从前几年开始,一直十几块一包的利群。”
他喜欢在写作时抽烟,他的笔下多是底层人物,直接取材于他生长的中洲村。芜湖作家谈正衡认为,刘永彪的笔下多是底层社会的艰辛,“底层生活沉甸甸,一般人很难超越。”
谈正衡介绍,刘永彪曾在文章中记录了他在酷暑下劳作,也记录了半夜争夺水源,村民之间因此产生的矛盾和斗殴,还有底层农民在乡间的内心挣扎和颠沛。
这些文字里有他家人的影子。在一次与邻村争夺水源的斗殴中,刘永彪同母异父的哥哥于混乱中被人用农具打伤头部。一位邻居说:“他从此脑袋不做主,忽好忽歹。”
在记录社会底层状态时,刘永彪沿袭了中国传统知识悲天悯人的视角。底层如何看他?8月中旬的一天,一位村妇站在村口棋牌室的门内对搜狐号后窗说:“有人叫他,我们都叫他教授,教授,你懂吧?在这里是贬义词。”
农民的判断标准简洁明了。作家刘永彪手头拮据,“不务正业,又不照顾妻儿。”在这个皖南乡村,人们羡慕的对象曾经是汪维明的弟弟汪维东,他是中洲村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个大学生。如今是本村人吴绪顺,他从1964年至1993年的30年里,由中洲村生产队长升任党支部。2016年,吴以百亿身家晋升为安徽本土富豪榜之首。
在众人零零碎碎的回忆里,1995年之后的22年内,刘永彪从事过许多职业,先后在南陵县的一些有过短暂谋生经历,直到两三年前,他被人推荐到萃英园中学做校报主编。也正是在此期间,为了儿子在县城读小学,刘永彪从外甥女那里借来20万元,购买了南苑新村的一套旧宅。
萃英园中学一位副校长告诉搜狐号后窗,刘永彪每月两次来学校,收集学生和学校的一些活动材料,拿回去编辑校刊,月薪资3500元。“他是县政协的一位老领导推荐的,学校不能。”
不是全部受访者都主动与刘永彪撇清关系,至少在中洲村的棋友汪金亭看来,作家刘永彪是个不错的人,“除了下棋时喜欢落子,他有承诺,往往能兑现。”
作家刘永彪的另一爱好是中国象棋,他的棋友汪金亭认为,刘对象棋的爱好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棋艺水平。二人下棋时,每局的赌注是50块钱,前几年刘永彪输多赢少,这几年他赢得多了。
2017年8月11日凌晨,冲进县城的家中,作家刘永彪只穿了一件,执法视频里有一句带南陵口音的普通话:“我一直在家等你们。”几天之后,他面对电视镜头时说:“我放下了,我在这里睡得很好。”